周易与社会学说杂论

    1,祭祀
  《易》之言“祭祀”“享祀”,均含有二义。一为祭神祀鬼,此祭祀之本义也。一为人群之集会,以谋一群公共之事,亦以祭祀行之。盖古人风气淳朴,而庶民之家,又无广庭巨厦,足以为集会之地者。故凡有会议之事,往往藉祭祀以行之。一乡一邑之事,则集之于社。一家一族之事,则集之于宗庙。所谓“利用祭祀”,“利用享祀”,及“孚乃利用禴”等象,不尽为祷祀求福,实含有会集群众之意焉。降及后世,厉行专制政治,普通人民,更不容有公然集会之事。幸有此祭祀成例可援,得藉事神为合群自卫之一道(上以神道愚民,民以神道自卫,可见“无平不陂”。《易》道之妙用,即寓于其间矣。)。近如各乡之有社庙,各业与侨民之有会馆,无不以祭祀为集合群众之介,犹足以觇《易》之遗意焉。
  2,典礼
  《系传》:“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,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,是故谓之爻。”“典礼”者,乃所以处断万事万物之一切制度之谓也。故古圣王之所以治天下也,大而礼乐政刑,小而训诂名物,无不下顺民情。而上合法象,法象莫大乎天地,民受天地之中以生,能合乎天地法象者。民情自无不顺。故谓之典礼。典者守也,礼者履也。必能会通乎天人,然后足以昭信守而见履行。孔子之周,问礼于老聃,即此礼也。盖周自东迁而后,文武之道载于方策者,散佚殆尽。诸侯恶其害己焉,皆毁之以自便。孔子周流列国,虽得百二国之宝书,要皆属各国之历史故事,而所谓典礼者,迄不可得,故不得不求诸老聃。老氏世掌周史,耳熟能详。先王之典礼,不啻若自其口出,而提纲挈领,巨细毕赅,则莫备于《易》。孔子受之,极深研几,得其会通,又虑触当世诸侯之忌也。正言之不可,乃寓微言于《十翼》之中。所谓“其称名也小,其取类也大。其旨远,其辞文。其言曲而中,其事肄而隐”者,非夫子之自道邪!于是更广其旨以修《春秋》,删《诗》、《书》,订《礼》、《乐》,而古先圣王之典礼,乃灿然大备于六经。永如日月之经天,江河之行地,与天地法象,并昭千古。此孔子所以为述而不作,而功在生民者,非《易》又乌乎知之?

  3,讼狱
  《讼?彖传》曰:“上刚下险,险而健讼。”讼者争也。君子平其争则讼解。《传》曰:“讼不可长。”讼不可长,则不至成狱矣。故讼者,民事之争,尚情感理喻而不必恃乎用刑。九五曰“讼元吉”,是能平其争而使无讼者也。讼之凶在终于讼而不可解,则成狱矣。噬嗑曰“亨利用狱”,《象传》曰“君子以明罚勅法”,则不能不用刑以辟以止辟矣。噬嗑之象上离下震。离者明也,万物皆相见,则物无遁形,以示治狱者必明察庶物,一无壅蔽。中爻三四五为坎,坎为法律,为智,为水。二至四为艮,艮为手,为山,为止。下震为动,治狱者即明且智,用法如水之平,绝无偏倚(坎离皆中正象)。无论在下者变动百出,皆能明烛其隐。执法如山,止而不动,所以能止一切之动,而令悉合于法(噬嗑,合也)。只此六画之象,已将近世司法之精义,包括无遗。盖古圣王之治天下也,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,刑罚但以济礼之穷。礼以待君子,刑以治小人。人之情无不乐为君子而甘为小人者,故人人能范围于礼,而刑罚可以不用。自上失其道,君子弗用,小人诪张,不耻不仁,不畏不义,不见利不劝,不威不惩,始讼狱繁兴。故睽之六三曰“其人天且劓(天同而)”,困初六曰“臀困于株木”,九五曰“劓刖”,睽“失道”,困“刚掩”。理穷数极(《杂卦》困数三十,睽数三十六。四九三十六而乾道穷,五六三十而天地之数极。),礼崩乐坏,不得不用刑以济之。所谓穷则变,非《易》之常道也。圣人犹忧之,虑后世淫刑以逞者有所藉口也,特于丰著之。曰“君子以折狱致刑”,言刑非折狱者不能妄用也。于旅曰“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”,言用刑者宜审慎迅速不可留滞也。于中孚曰“君子以议狱缓死”,恐折狱者之或犹有冤滥,更议拟之而求其当也。呜呼!《易》道之生生,与圣人质《易》之深心,可以见矣。
  4,司法独立
  司法独立者,近三十年来之学说也。我国自三代以降,于古人设官分职之遗意。久已泯棼而莫可纪极。以行政官操生杀之柄,威福自恣,积非成是。恬焉安之而莫以为妄,而不谓《易》象已明著之,孔子赞《易》更一再言之。贲之《象》曰:“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。”明示以折狱之必有专职。行政者虽明,亦无敢越俎,非司法独立之精义乎?《丰?象》曰:“君子以折狱致刑。”明示以用刑为折狱者之专责。凡非折狱者,皆不许有用刑之权,非司法独立之明证乎?盖丰与噬嗑为同体之卦(火雷噬嗑,雷火丰),噬嗑曰“利用狱”,故孔子更于丰申明其义以见除此之外,虽贲为噬嗑之往来卦,亦无敢折狱。其谨严如此。近世诩为新学说,而《易》象已深切著明于七千年之前。《易》道之广大悉备,此其一端矣。
  5,教育
  近世教育制度,发轫于欧西,裨贩于日本。规模弘远,成效彰著。适值我时衰俗敝之秋,以国力之不竞,舍兴学无以为图强之本,遂尽弃其学而学焉。而不知现世所行之学制,为我国所采取而未能遍举者,无不悉备于《易》象之中。河南张之锐氏,近世以新学讲《易》者也。其论近世教育,足与《易》相印证者,略谓《易》之教育,约分五种:一曰“蒙养教育”,二曰“国民教育”,三曰“人才教育”,四曰“通俗教育”,五曰“世界教育”。“蒙以养正”,蒙养教育也。蒙养本于家庭,故九二曰“纳妇吉子克家”,以明克家之子,必有赖于母教也。“包蒙”之包,亦作“彪蒙”,与革旁通,以明“豹变”“虎变”之大人,皆正始于彪蒙也。蛊之“振民育德”,国民教育也。国事之败坏,由于民气之萎靡颓丧。昧匹夫有责之义,故先甲后甲,教令一新,以振民气。《传》曰“蛊元亨而天下治”。六十四卦言天下治者,除乾元用九外,惟此一卦也。临之“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”,人才教育也。政以临民,培植政治之人才,非有专门教育不为功。盖普通教育,有一定之教科,有不二之主义。而专门教育,则任学者自由研究。盖人类之知识不可限量,不能限学者之思想,而范之以有尽之课程,故曰教思元穷也。《观?象》之“省方设教”,通俗教育也。四方之风气不齐,习尚亦异,故必省其方俗之所宜,观其民情好尚而设教始当。《无妄?象》曰“君子以茂对时育万物”,世界教育也。《中庸》曰“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,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”,大亨以正,使天下万物各正其性命,各全其天赋之能,而后教育之,道始达于圆满之一境,则尚非近世言教育者可能几及焉。以上张说之大旨如此,未知于近世师范之学,有当否也。易典】周易与社会学说杂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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