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巴蜀佛教及峨眉山僧侣

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巴蜀佛教及峨眉山僧侣,过去似无专文论述,本文根据史籍作一钩稽,不当之处,祈望方家赐教。
两晋以前的巴蜀佛教,史籍没有记载,甚至隋唐的有关载籍还明确说蜀汉时期巴蜀地区没有佛教。隋费长房《历代三宝记》卷五说:魏、蜀、吴三国鼎峙,其蜀独无代录者何?岂非佛日丽天,而无缘者没睹,法雷震地,比屋者弗闻哉!且旧录虽注《普曜》、《首楞严》等经,而复阙于译人年世。设欲记述,罔知所依,推人失翻,故无别录。就是说,在魏、蜀、吴三国中,只有蜀国没有经录,旧的经录虽注有蜀的《普曜》、《首楞严》等经,但却没有译人和年代,如果记述它,却又没有依据,所以没有别录。唐道宣《广弘明集》卷二八道宣等《简诸宰辅叙佛教隆替状》说:蜀中二主,四十三年,于时军国谋猷,佛教无闻信毁。即是说,在刘备、刘禅统治蜀汉的43年中,因忙于军国大计,没有听说他们信仰佛教或毁坏佛教。但是,这仅是指刘备、刘禅等统治者而言。统治者不信仰佛教,不等于民间也不信仰。只不过统治者不信仰,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民间的信仰。同样的道理,经录没有明确记载蜀汉翻译有佛经,也不等于蜀汉就没有佛经的传播。西汉末,大月氏使者伊存向博士弟子景卢授《浮屠经》,就是口授的。
载籍虽没有两晋以前巴蜀地区佛教的记载,甚至还有明确否定蜀汉时期巴蜀有佛教的说法。但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,四川地区却发现了一些东汉后期至蜀汉时期的佛教考古文物。1940年在四川乐山城郊麻浩及柿子湾发现了东汉后期的崖墓。麻浩的一座崖墓的后室门额上,有一尊浮雕的坐佛像。像高37厘米,宽30厘米,结跏趺坐,头绕圆形项光,高肉髻,身上似披通肩袈裟,右手似作施无畏印(即右手上举,伸五指,掌向外),左手似握衣端。在此墓附近与其风格相同的一些崖墓表上,发现有汉顺帝“永和”与汉桓帝“延熹”等年号铭文,可证其为东汉后期之崖墓。柿子湾的一崖墓中后室也发现一尊保存稍好的佛像,其造型技法与麻浩佛像大体相同,只是头上肉髻更高些,项光要小些。20世纪40年代初,还在四川彭山东汉崖墓内发现了摇钱树陶座,其底部有双龙含璧图像,身部有三人,皆凸成浮雕状,其中间一像结跏趺坐,高肉髻,右手作施无畏印,两侧之像站立而侍。这是一佛二菩萨像,中者为佛,两侧为菩萨。1989年在四川绵阳何家山东汉崖墓中也发现一株摇钱树,树干上铸有五尊形体相同的佛像,各像高6.5厘米,结跏趺坐,头顶有肉髻,头后有椭圆形项光,双眼微合,两耳较大,上唇有髭,穿通肩衣,右手竖掌,掌心向外,作施无畏印,左手握拳执衣下摆④。1986年四川省博物馆在什邡皂角乡马堆子发现一座东汉画像砖石墓,其中有一块残破的画像砖,厚7.5厘米、长21厘米,宽15厘米,从砖的形制和质地看,无疑是东汉画像砖。此砖中间有一佛塔,两边为菩提树,再往两边又各有一佛塔,佛塔与菩提树相间而刻。1981年在四川忠县涂井发掘了15座蜀汉墓,出土器物近3600件。其中5号墓发现一些扁长陶俑,额上眉际有类似佛教的“白毫相”。又在5号墓和14号墓中发现清理出铜树树干十四节,每节树干上均有一佛像,为双范合铸的圆雕佛像,与树干成一体,像为坐式,高5.6厘米,宽3.5厘米,头顶有高肉髻,圆眼高鼻,眉毛隆起,鼻梁修长,两眼平视,神态端庄,身着宽松长衣,结跏趺坐,右手前伸,手掌直立,五指并拢,掌心向外,似作施无畏印,左手握住下垂的襟袖一端。
上述发现的佛教文物,在时代问题上,近年又有新的判断,有说乐山麻浩佛像属于蜀汉时期,柿子湾佛像值汉、蜀之际;什邡佛塔画像砖可能晚至蜀汉;彭山摇钱树坐佛像与绵阳何家山摇钱树佛像当在建安至蜀汉时期;忠县涂井陶俑在蜀汉后期。总之,都在东汉后期至蜀汉时期是无问题的。这就说明,东汉后期至蜀汉时期巴蜀地区已有佛教文化的影响。但这种影响从何而来呢?有说是从南方云南方向传来的,但证据还不充分;又有说从洛阳“经关中蜀道或荆楚江道人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”但这也是推测,没有明显的证据。从现有的研究情况看,还无法确定巴蜀早期佛教文化的影响来自何方。至于传播影响的人,可能是外来佛教僧侣或信仰佛教者,也可能是本地人到外地受了影响而带回当地者。但从有关文献的记载推测,蜀汉时期巴蜀地区应有外来僧侣,甚至还有本地人出家为僧者。《高僧传》卷一二《释僧生传》载:释僧生,姓袁,蜀郡郫(今四川郫县)人,少出家,以苦行致称,成都宋丰等请为三贤寺主。诵《法华》,习禅定,常于山中诵经,有虎来蹲其前,诵竟乃去。《大唐内典录》卷一《历代众经应感兴敬录》亦载:蜀郡沙门释僧生者,出家以苦行,至目为三贤寺主。诵《法华》,习禅定。尝山中诵经,虎蹲其前,竟部乃去。此记载是沿袭《高僧传》的,但都没有说明释僧生的时代。《法苑珠林》(四部丛刊本)卷二六《敬法篇》云:“西晋蜀郡沙门静僧生,从小出家,以苦行,致目为三贤寺主。诵《法华经》。寻常山中诵经时,至夜,每感虎来蹲前,部讫乃去。”可见此西晋之静僧生,即《高僧传》中的释僧生,二者的事迹完全相同。“静”字可能是“释”字之误,也可能“静僧生”为原名,释僧生为后取之名。因中国僧人以释为姓,始于东晋之道安。僧生既是西晋人,应是现在所知蜀中最早的第一个僧人。并由此可知:西晋时蜀中已有出家为僧者,成都也有了佛教寺庙三贤寺,佛教的《法华经》也已在蜀中流传。这些虽然都是西晋时期的事,但绝不可能突然产生于西晋,应有一个发展过程。再考《法华经》,即竺法护所译之《正法华经》,译于晋武帝太康七年(286),则僧生在蜀中诵《法华经》当在太康七年之后,此时距蜀汉之灭亡仅二十几年,很可能蜀汉时期就有外来佛教僧侣在蜀中传播佛教,并渐渐修建寺庙,剃度僧侣,蜀中就有了本地人出家为僧者。
虽然,蜀中从汉末张陵人蜀传授五斗米道(亦称天师道),经张衡、张鲁三世,蜀中的五斗米道已相当流行。《法苑珠林》(四部丛刊本)卷六九《破邪篇》谓张陵所设天师道的二十四治,就有二十三命运清单治在蜀地。直至两晋时,赉人李氏统治巴蜀,也宗奉天师道。但天师道的流行,并不影响佛教的传播。汉代人往往并祠黄老与浮屠,!在上述四川的考古文物中,也反映了这种现象。故天师道与佛教可并行流传。
文献明确记载的外地来巴蜀地区的僧侣,是东晋时的释法和。
东晋哀帝兴宁中,北方名僧释道安躲避战乱,于兴宁三年(365)率领徒众南奔襄阳,行至新野对徒众说:今遭凶年,不依国主,则法事难立。又教化之本,宜令广布。便分散徒众,令竺法汰到扬州、法和人蜀,说蜀中“山水可以修闲”。《高僧传》卷五《释法和传》亦云:释法和,荥阳人也。少与安公同学,以恭让知名。……因石氏之乱,率徒入蜀。巴汉之士,慕德成群。但法和在蜀中更具体的佛教活动却无记载。晋安帝时又有凉州禅僧释贤护人蜀,《高僧传》卷一一《释贤护传》云:释贤护,姓孙,凉州人,来止广汉阎兴寺,常习禅定为业,又善律行,纤毫无犯,以晋隆安五年卒。但贤护人蜀后的影响似乎不大。
东晋时人蜀影响最大的僧侣,是东晋名僧慧远之弟慧持。慧持“年十八出家,与兄共伏事道安法师,遍学众经,游刃三藏”。后道安率徒众奔襄阳,令慧远东下,慧持即随慧远到了庐山。在庐山僧众中慧持已很突出,《高僧传》卷六《释慧持传》云:“庐山莫匪英秀,往反三千,皆以持为称首。”慧持之名几乎与慧远并列。豫章太守范宁,曾请慧持讲《法华》、《毗昙》,“于是四方云聚,千里遥集”,盛况可想而知。
名士王殉曾致书范宁问:“远公持公孰愈?”范宁回书说:“诚为贤兄弟也。”王殉又回书云:“但令如兄,诚未易有,况复弟贤耶!”兖州刺史王恭也致书僧检问:“远、持兄弟至德何如?”僧检答云:“绰绰焉,信有道风矣。”就是远在关中的名僧鸠摩罗什,对慧持也很敬佩,“致书通好,结为善友”。后来慧持“闻成都地沃民命运清单丰,志在传化,兼欲观瞩峨眉,振锡岷岫,乃以隆安三年(399年)辞远人蜀”。慧远很不愿慧持离去,苦苦相留。慧持却矢志不渝。慧远感叹说:“人生爱聚,汝乃乐离如何?”慧持也悲叹道:“若滞情爱聚者,本不应出家。今既割欲求道,正以西方为期耳!”看来慧持信佛教之虔诚还超过了慧远。慧持辞别慧远行至荆州时,又受到荆州刺史殷仲堪及桓玄之礼敬与挽留。而慧持入蜀之心甚坚决,临去时致书桓玄云:本欲栖病峨眉之岫,观化流沙之表,不能负其发足之怀,便束装首路。慧持人蜀后,住于成都龙渊寺,于是“大弘佛法,井络四方,慕德成侣”。益州刺史毛璩也非常敬重慧持。当时蜀中高僧尚有慧岩、僧恭二人,名望也相当高。而慧持至蜀后,二人及蜀中人士均“望风推服,有升持堂者,皆号登龙门”。后来谯纵攻杀毛璩,据有蜀土,自号成都王,又杀害高僧慧岩。慧持便率僧众避难至郫县中寺。谯纵之乱平息后,慧持又率僧众回成都龙渊寺,自此又大弘佛法,“讲说斋忏,老而愈笃”,直至义熙八年(412)去世于龙渊寺。慧持临终时,遗命弟子谨遵戒律说:“经言戒如平地,众善由生,汝行住坐卧,宜其谨哉!”由此看来,慧持是经律并重者。慧持又将“东间经籍付弟子道泓,在西间法典嘱弟子昙兰”。以后道泓、昙兰皆能遵循其师之轨迹弘扬佛法。东晋后期,外地人巴蜀地区的僧侣不断增多,本地出家为僧者当亦不少。如东晋康帝时巴西郡的范材。《高僧传》卷一O《竺法慧传》载:时有范材者,巴西阆中(今四川阆中)人,初为沙门。由于僧侣众多,东晋后期蜀郡已设置了僧官——僧正。《高僧传》卷六《释慧持传》云:时有沙门慧岩、僧恭,先在岷蜀,人情倾盖。……恭公幼有才思,为蜀郡僧正。僧官之出现,说明僧侣众多,需有专职管理。可见东晋后期蜀中佛教已发展到相当程度。
南朝宋初,巴蜀地区来了一些禅学高僧,把巴蜀地区的禅学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。首先人蜀的,当是长安的释昙弘。《高僧传》卷一一《释玄高传》云:昔长安昙弘法师,迁流岷蜀,道洽成都。河南王藉其高名,遣使迎接。弘既闻高被摈,誓欲申其清白,乃不顾栈道之难,冒险从命。是昙弘曾在成都大传其道。但昙弘何时人蜀?所传之道究为何道?这里并不清楚。据上引《释玄高传》所载,玄高出家为僧后,就专精禅律。后又从浮驮跋陀禅师专习禅法命运清单,学成后,便隐居麦积山,从其学者百余人,皆“禀其禅道”。此时昙弘亦在麦积山“与高相会,以同业友善”。同业,即指玄高与昙弘同习传禅业。而此时,正是西秦乞伏炽磐在位之时。乞伏炽磐在位时期为东晋义熙八年(412)至刘宋元嘉四年(427)。昙弘与玄高在麦积山友善后便人蜀,故可推知昙弘人蜀约在刘宋之初。再从河南王(即乞伏炽磐)想藉昙弘之高名,特遣使至蜀迎接他去西秦一事看,可知昙弘在蜀中传授禅法之名望甚高。元嘉初,又有禅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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